我从床上跳起,攥紧刀柄。
除了梧桐偶尔的沙沙低语,院子里没有任何响动。
然而,刚开门我就看到了陆永平。
他站在院子里,眼巴巴地望着我。
那毛茸茸的大肚子像个发光的葫芦,反射着一种隐秘的丛林力量。
其时他两臂下垂,上身前倾,脖子梗得老长,宛若一只扑了银粉的猩猩。
我眼皮一下就跳了起来。
至今我记得那张脸——如同被月亮倾倒了一层火山灰,朦胧中只有一双小眼兀自闪烁着。
唯一有自主意识的大概就是嘴里的烟,瞬间就短去了一大截。
我心里立马擂起鼓来,连掌心都一阵麻痒,脚步却没有任何停顿。
从他身边经过时,我感觉陆永平是尊雕塑。
所有房间都黑灯瞎火,院子里银白一片,像老天爷摁下的一张白板。
没有母亲的动静。
我径直进了厨房。
开了灯我便对着水管猛灌一通。
橱柜里放着多半盆糖油煎饼,应该是下午刚炸的。
母亲很少搞这些油炸食品,总说不健康。
不过多亏了奶奶,从小到大这玩意儿我也没少吃。
前两天她老人家打电话来,我扯两句就要挂,她说让你妈炸点煎饼,可别忘了上供。
多么奇怪,即便如此忧伤,奶奶还是相信老天爷。
我忘了那晚陆永平在厨房站了多久。
只记得在我狼吞虎咽时,右侧墙上老有个巨大黑影在轻轻摇曳。
他或许连屁都没放一个,又或许发出过几个拟声词,再不就絮叨了些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。
而我,只是埋头苦干。
我太饿了,我急需能量和氧气。
大汗涔涔中,褐色糖浆顺嘴而下,甚至淌到手上,再滴落缸里。
我把手指都吮得干干净净。
等我吐着舌头从搪瓷缸上抬起头,陆永平又进来了。